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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花時間在晉江上走一趟，大概可以看到無數的穿越、重生文。先解釋一下這兩個名詞：穿越就是指從自己的世界因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像是被殺、神仙命令、車禍、掉到一個洞之類的）被移動到另一個世界裡，這個世界可能是平行宇宙、過去的歷史、架空歷史或書中的世界，當然移過去的狀況有兩種，一種是維持自己的身分就像是時光或平行宇宙旅行一樣，只是跑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種則是穿越成另外一個人，可能是歷史人物、書本角色或是作者自己創造出來的角色等。常被穿越的朝代跟書籍在晉江其實蠻明顯的，之前常被嘲諷的「四爺好忙[1]」，就是因為康雍乾三朝是最常被穿的時代，而當中又以九子奪嫡的劇情最多，之前在台灣及中國紅透半邊天的《步步驚心》就是當中的翹楚。重生就是指歷史人物、書中的角色死後重生，重新過自己已經過的人生，試圖再次扭轉未來。其主要被穿越或重生的一般是在劇情中比較「失敗」的角色，像是《紅樓夢》的黛玉、湘雲等，藉由重生或穿越，修正自己或他人的人生，特別是能夠引起觀眾認同但卻沒有好下場的角色是最常得到穿越或重生的待遇。
而「反瓊瑤」小說就是以穿越、重生等方式顛覆瓊瑤小說，其主旨為書寫反對瓊瑤愛情至上、一味示弱從而拋棄社會責任、無視道德倫理的內容[2]。這些二次創作者並不是特別撰文寫瓊瑤的故事寫得好不好，或是認為瓊瑤的文筆不佳、情節安排不對，相反地，反而是因為瓊瑤的文筆讓他們有強烈的被代入之情感，即使這個情感是負面的。不過這也代表了瓊瑤的寫作仍然讓他們感同身受（雖然應該不是瓊瑤本人想要的方式），因此他們並非否定瓊瑤或是否定那些故事，而是認為自己可以創造出身處那個位置更好的策略跟選擇。
也因此，這類文章穿越跟重生的劇情種類十分豐富，並且是「誇張地」豐富，像是《一簾幽夢》裡的綠萍重生報復騎車不注意安全害她摔斷腿後自以為娶她是賠償還跟自己妹妹有一腿的前夫合情合理；現代人穿越《梅花烙》裡莫名其妙明明是正妻公主還被老公家暴的蘭馨，把丈夫跟小三一起整慘，在封建社會是門技術活；看不慣乾隆太NC[3]換個內芯看看會不會好一點算是簡單易懂；那乾隆穿越到《還珠格格》裡「為虎作倀」的容嬤嬤[4]身上就稀奇了吧？如果覺得不夠，大家最愛的雍正四爺穿越到容嬤嬤身上的劇情[5]（作者不知道晚上有沒有覺得被不明物壓床）總該讓人佩服這些作者的想像力。
讀者為什麼想看「反瓊瑤」？
先從同人誌這類二次創作的特點開始，晉江此類型的二度創作，用《動物化的後現代》一書中提到資料庫的消費構造非常恰到好處，作者東浩紀以大敘事的凋零作為前提，延伸出當代人故事消費及資料庫消費之傾向，原本大敘事的結構（像是意識形態等）被分散到各個小情節，也就是故事之中，甚至創作者及消費者亦可在同一結構之下創造出不同氣氛或基調的小故事，這些小故事像昰反應相同世界關的作品群，而讀者消費這些故事，作為大敘事的入口；但東浩紀又提出了另外一種不同的消費模式，而這個消費模式可以從「萌」開始談起，作者將「萌」定義為對漫畫、動畫、電玩遊戲等主角或偶像所產生的虛構慾望，也就是說在當代的製作者角度來看，比起著作的品質，人物的設定是否能喚起「萌」進而產生消費慾望，反而更為重要[6]。也就是說將作品當作是擬像，實際上「真實的」是構成主角的資料庫（主角的設定、個性或特性等，也就是作者所提到的大型非敘事）。二次創作在這當中的位置，在資料庫消費構造的時代二次創作跟原創幾乎已經是差不多地位地被生產跟消費，來自同一個資料庫，除了著作權法律上的意義之外，二次創作跟原創在擬像上幾乎沒有地位上的差異。而我認為在晉江的反瓊瑤文群中也逐漸產生這種「資料庫」的現象。當然，正如同書中分析的，小故事跟大型非敘事並不是互斥的，仍然是共存在消費者閱讀的系統當中。
但這和過往我們認知的所謂的「同人」的二次創作不同之處在於，資料庫消費有一種非常電玩化的特徵，在資料庫消費時代的消費者／讀者（在這種狀況下是指同一群人）非常習慣於主角的命運有複數的選項，會因為其選擇的差異而擁有不同的命運，有點近乎於科幻小說中平行宇宙、時空之概念，但又不盡相同，也就是說在資料庫消費中的二次創作者，並不認為必須依循原作的結局或是完全按照原作的劇情合理性來進行創作。反而應該要說是，原作的角色被從原來的作品脈絡中被提出，作為角色的出現在這些反瓊瑤文之中，瓊瑤原作者的位置從作者，變成了像是RPG[7]的角色設定師，將角色設定之後，原作的地位又消失，角色則在資料庫裡供二次創作者們提取。有趣的是，並非每個角色在原作當中都被有足夠篇幅的描述，透過二次創作者不停的提取再組合的後，反而在這些系列中呈現出更明顯的角色區隔。
幾乎所有反瓊瑤文會出現的角色，在晉江這個資料庫裡都有固定的人設，甚至有固定的暱稱：例如被認定為不孝生塊叉燒都比生他好的五阿哥常被作者及讀者稱為「叉燒五」、常鬧笑話沒什麼腦筋的小燕子被稱為「白癡鳥」、被搶爹又差點被賣到窯子還是可以原諒姊妹的紫薇叫「聖母花」等，這些都是只要長期觀看這類文體的人讀者，一看到這詞彙就可以在腦子裡建構出來的形象。而這個形象則藉由反覆的二次創作，再次辯證與確立。
作為一個很晚才進入此領域的讀者，我所看的作品已經經歷了第一輪篩選，像是PTT原創版（YuanChuang）的心得文、百度或晉江讀者之間的扒榜（指讀者將同類型文章進行比較與排名）、以及各文章下方的評論與推薦，所以我看到的作品品質已經不算太差，在故事描述上雖然老套或有明顯的公式，但都至少確定有讀者們想要看到的東西。
所以讀者想要看到什麼東西？在一個以消費為導向的論壇中，反瓊瑤文的賣點就是「虐NC」。什麼叫虐NC呢？NC，就是中國用語的腦殘。
你是否對於每次小燕子跟紫薇闖禍，哭哭講個情不自禁就可以被原諒很不滿？是否覺得小燕子追鳥踩在太后身上，還在那邊說他只是追鳥，太后太小氣大家還怪太后不怪她很不可思議[8]？（神奇啊，這跟封建不封建無關，現代人也不會這樣對路人歐巴桑啊）是否覺得綠萍明明斷一隻腿老公還喜歡自己的妹妹，結果大家都覺得紫菱沒得到愛情超可憐很不可思議[9]？是否覺得明明就有心上人還硬要娶公主再怪人家善妒的浩禎很無恥[10]？
很好，所以反瓊瑤文的作者要讓你看到他們沒有好下場。
在現實生活中被小三欺負嗎？
在現實生活中因為自己不柔弱不夠依附男人所以就被拋棄嗎？
因為妳耿直、大辣辣又不善裝弱裝笨又不能迎風流淚所以過得很辛苦嗎？
請搜尋「反瓊瑤」，妳一定會得償所願。
該怎麼看待反瓊瑤文的存在？
從上面我們知道了，這些讀者就是花錢來看人虐待某些角色的，因此好的反瓊瑤文就要虐NC，不只虐，還要虐得合理，虐得爽快，虐得讀者開心。無論是被穿越者或重生者的復仇反擊，或是NC被虐得慘無人道，角色的下場是最重要的。也因此接下來我將會以「角色」作軸心，作為主要的探討對象，不過礙於晉江的文章多半以超長文為主，並且反瓊瑤文數量種類皆眾多，本文無力探討全部。因此在本篇我將會以《還珠格格》中的繼皇后烏拉那拉氏穿越或重生的文本作為主要探討之對象，而我選擇皇后的理由，將會在後文中一一呈現。
反瓊瑤文中有一子分類叫做「綜瓊瑤」，其實多數的反瓊瑤文都屬於這類，只是看作者有沒有打上這個名詞：也就是橫跨好幾個作品，一次虐好幾組的腦殘。從這點中也可以看出，將角色作為角色本身提取出來，而不是以原著的劇情為主。從晉江寫作者的習慣來講，必須要有足夠的角色劇情可以構成長篇，同時又可以包含夠多篇瓊瑤作品的，在晉江的反瓊瑤文類中以《還珠》最多，而且多數時候都會包含了同樣發生在清朝的《新月格格》、《梅花烙》等人物劇情。這並不奇怪，因為還珠發行年代最新且是瓊瑤唯一的長篇，而在這類作品中又以穿越到繼皇后身上或繼皇后重生的作品數量也最多。
為什麼呢？
《還珠格格》系列中那個善妒又不美好不仁慈又很可怕的壞皇后烏拉那拉氏作為反派角色，她在《還珠》三部共十一本書裡的形象中，十分的刻板且片面：一個重視禮教、腦子僵化、講規矩、嚴厲、壞心、愛耍手段卻一直被聰慧又善良的主角識破不得寵的皇后。這幾乎就是你在原著中可以得到少數關於皇后的資訊，其餘她出場的狀況都是在阻礙主角（無論主角群在做什麼）。這樣的角色，又如何成為大家最想幫她翻案的對象呢？
我在這邊提供幾個初步可能的解答。
被穿越或重生的角色，一般都是二次創作者較為同情、同理或是認為自己可帶入，並且讓她的生活不要那麼悲慘的角色。
大家想想現在晉江的讀者是哪些人，有什麼樣的特色？中國人、女性、年輕，同時，她們閱讀類似作品的數量早已遠高於當年瓊瑤的讀者。說難聽一點，《還珠格格》要是發生在《甄嬛傳》的後宮中，主角群可能第一卷第一章就被全部拖去賞一丈紅了。在晉江讀者的資料庫中，對於「後宮」的概念早就已經確立，像《還珠》內那種成年阿哥三不五時跑去非老媽的妃子宮裡鬼混、侍衛跑後花園像跑自己家廚房等，在這些讀者心目中，才真的是「反常」。也就是說由於這些資訊的確立，對於讀者以及可能成為二度創作者的群體中，講求規矩、重視禮教的皇后某種程度上才是可能的（不是「正確」，是「合理」）。
於是，美好、情感奔放、衝破規矩的主角群是群不動大腦的NC，而皇后則變成了堅守本位卻老被自己更NC的老公怒斥的可憐元配。
晉江中的烏拉那拉皇后不是在瓊瑤手上完成的，而是透過這無數的二次創作，而形成一個統一卻可以各自表述的形象。首先也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幾乎所有文章都提到：史書上有記載烏拉那拉氏當時號稱是滿蒙第一美女。甚至還出現了一個大家奇妙的通用的名字：烏拉那拉．景嫻，當然這不是史書上記載的真名，嬪妃的名字是不會記在史書上的，而且也有網友出面指正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烏拉那拉氏最初被封為嫻妃，封號不會用名字當中的字。但因為很多人使用，最後反而變成了最常被使用的名字，或是避開嫻仍然使用「景」開頭，像是《還珠之皇后萬福》[11]的景繡。
其次，除了原著的重視禮教、腦子僵化、講規矩、嚴厲、善妒外，正如我所說的，這些二次創作者她們藉由閱讀了數十數百數千次的「宮鬥」經驗，不僅了解後宮中不得不鬥，更了解手段的高明與否，在她們心目中，原作中皇后所有的手段都在明面上，是段數最低的宮鬥手法，也因此皇后的形象又被加上了耿直、大剌剌、有點蠢、自尊心強、典型的「滿洲姑奶奶」。
最後，因為皇后在書中常對乾隆「忠言逆耳」，也因此被認為是嬪妃中唯一真心愛著乾隆之人，因擔心乾隆太常做出格的事情而惡言相向，但這個被認為真心愛著皇帝的女人，無論在瓊瑤筆下或是歷史上都沒好下場，最終的結局都是被乾隆厭棄，雖為廢后，但一輩子被軟禁、無人伺候、無封號，死後的待遇連貴妃都不如，還就隨便葬在一個貴妃的旁邊。
寫到現在，不知道大家是否開始覺得，皇后有點萌了。
娘娘要來「正三觀」
除了萌以外，還有甚麼選擇皇后的好理由？
在這類反瓊瑤的作品中，蠻常出現一句批評瓊瑤的話，叫做「三觀不正」，「三觀」這詞是中國官方頒佈的新漢語，意思就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這詞在中國自然有更強的政治脈絡，在這邊我們略過不談。在反瓊瑤文中所認定的三觀不正往往連結到這三種觀念：
第一，強調男女之間的愛情大過一切。
第二，捧小三，妖魔化元配。
第三，認真過活，重視責任規矩的人反而沒有好下場
也因此反瓊瑤文最常出現二次創作的作品多半是小三取得勝利的《新月格格》、《梅花烙》、《一簾幽夢》，或是「正常人」反而吃虧的《還珠格格》。其他像是悲戀的《望夫崖》或是一般男女戀愛的《心有千千結》等就不會得到此等改編之殊榮，因為這些作品沒有「正三觀」的必要嘛。
為什麼要挑皇后娘娘來「正三觀」？
首先烏拉那拉皇后是正妻，符合三觀的道德要求。
其次，如果你要「正三觀」，找地位高的還是地位低的容易？當然是有地位的對吧，如果你穿越到隨便一個路人宮女的身上，就算你混得再強也就是保自己的命，要正三觀還難得很。
最後，太有地位也不行，一定要像是烏拉那拉皇后這種老公明顯偏頗妾室（令妃）而不受寵，明明身為皇后手上連實權都沒有[12]，最後還不得好死的，這樣才有難度，有難度才能顯得穿越者的厲害或重生後的成長。更重要的是，有難度才可以衝高字數，穿太后或是穿皇帝的，幾乎都幾章就結束了，因為沒有難度啊！想想你都穿成皇帝了，全中國都聽你的，要正幾觀都可以，還寫什麼。（《乾隆二十年》[13]的主角是個男研究生穿越成乾隆，都一邊當皇帝一邊寫論文了，還是十八章就完結，連入V[14]都沒得入。）
好，我們確定了皇后娘娘是正三觀的不二人選後，我們要問，正三觀背後的意義是什麼？
這我們就要回到瓊瑤的文本開始講起，關於瓊瑤的時代意義，林芳玫教授早已有專書專美於前，我們在這邊也就不用討論太多，主要就是，瓊瑤作為台灣在國民政府遷台後浪漫愛流行的祖師奶奶，其故事內容常常是為愛不顧一切，與當時將自由戀愛作為反封建的象徵與利器有極大的相關。也因此，瓊瑤即使是描寫古代的小說，也常常出現反對媒妁之言、主張自由戀愛等不符合當時歷史背景的劇情，就是建基於這種反封建的想法。有趣的是這種對抗父母、家族，對抗社會位階的浪漫愛想像，到了今日的中國，竟然成為了「三觀不正」——為了真愛（小燕子）而不要皇位，離家遠走雲南的五阿哥，成了不忠不孝的「叉燒五」——從這邊都可以看出，隨著時間的演進，對於「愛」的想法也開始產生轉變。
指婚聖旨下來後，喜寶將二人叫到跟前，除了明面上的添妝外，一人又給了一個梨花木的匣子，對和婉說，「生在帝王家，享受了平凡人不能享受的富貴，也要勇於承擔你將來所要承擔的責任，這叫權力和義務並存，就像平民家的女子，她們享受平淡生活的同時也要為家裡生計發愁、勞苦，…。（《繼皇后也妖嬈》）
「指婚」（安排婚姻）原本被認為是自由戀愛的封建敵人，卻轉而成為公主的責任和義務，因為他們享受了不同於其他人的權力。並以此比對原版中小燕子跟紫薇的為愛走天涯，不願意善盡皇室責任。
「不忙，我冷眼瞧著你五哥對那小燕子似乎起了不一樣的心思，那紫薇花對福家老大也是訂了私情的，她們畢竟不是正牌的格格，對身為格格的義務也不瞭解，若是貿然指去蒙古，恐會鬧脾氣，萬一給咱們整出什麼事來，這扶蒙的效果達不到，在弄個滿蒙不和，就不好了，」勾勾手指，讓榮壽近身過來，「你……」（《繼皇后也妖嬈》）
由此就可以看出，原本對於傳統封建提出挑戰的那種「真愛大過一切」的愛，被認為是自私、不盡義務、帶給別人困擾的，反而是原本封建的安排婚姻，在那個社會結構中其實才是符合「群眾利益」的。
而面對這些個NC，通常會有兩種做法，第一種就是用各種方法書寫出他們悲慘的結局，我就看過小燕子腳跟鞋子被縫在一起、紫薇篤信愛情最後在沒有皇家光環下被拋棄、永祺到了雲南後發現自己這個富二代根本沒謀生能力最後窮途潦倒餓死⋯⋯等，這類正法很簡單，就是整NC以正三觀，讓這些人得到她們應有之下場。第二種方法，則是矯正NC，藉由女主角的智慧與手腕，或洗腦或教育的，讓這些NC轉正，變成一個知情知理，重視自身責任義務的好孩子。舉例來說，在多數的反瓊瑤文中，紫薇自然也是被虐的那群NC中的一角，但在《皇后難為》用矯正的方式，讓紫薇回到了「正常」的那一方。
當然，這些做法都必須要經由皇后本身藉由宮鬥取得政治權力後才有可能實行，也因此在宮鬥的同時，也是在進行道德教誨的殊死戰。但並不是說妳鬥贏了，劇情就合理了。這部被PTT原創版、百度貼吧等認為經典的反瓊瑤文除了矯正的劇情之外，多了一段話，也就是解釋為何它能夠矯正紫薇：
面對人家的女兒，總不能把她說得太過份，紫薇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可憐了，現在看著紫薇還好，總要讓紫薇的心理正常一點。鐘茗也看出來了，紫薇不是不知道規矩，但是生母的原因，讓她不能不抱著“真愛”這根稻草，或者說，夏雨荷一直不進京，也不是不知道規矩，她心裡害怕了，可事情已經做下了，只有繼續“真愛”下去了。紫薇也一樣，她的出生不光彩，是與正常的社會規範相抵觸的存在，只能一遍一遍地用父母是真愛這樣的藉口來為自己的存在找一點合理性與價值意義。要讓紫薇接受正常社會的規範，就要讓她走出這片迷瘴，所以，不能貶低她的生母，只好從另一個方面讓夏雨荷顯得偉大一點，讓夏雨荷的舉動符合了社會規範，也讓紫薇不會用真愛來對抗規範。（《皇后難為》）
為什麼要寫這一段？其實就《皇后難為》前面劇情上來看，紫薇藉著諸多事端以及皇后的勸說，早就已經被正三觀了，並不用再多此一舉寫出「為什麼書中皇后認為紫薇可以轉變」的理由。因為作者的本意是在說服讀者，說服那些已經認定紫薇就是屬於真愛無敵、應該要被虐的NC的那群人說：紫薇會那樣是有原因的，只要你破除了她的真愛迷障，她就可以回歸「正常」。正如我上節提到的，在這類二次創作中，角色比劇情還重要，而角色的設定不僅來自於二次創作者本身的描繪，更重要是來自於集體的認知，而二次創作的作者要讓角色合理地被安排入自己的故事，做得好的一般來講就是好作品，做得爛的一般來講就是爛作品。但像《皇后難為》這種重新將這個角色從資料庫提出，重新定義，並用原著、自己的劇情安排、邏輯說服觀眾這個角色「可以這樣」的作品，這種作品通常很冒險，但萬一成功，就會被視為是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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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多了反瓊瑤文再重看還珠格格，會在部分場景有意外的爽快感。例如看到容嬤嬤的時候。 |
為什麼沒人拉爾康？
這類春風化雨誨人不倦的矯正文後來也如同雨後春筍般的冒出，當然虐NC 以正三觀這是不可偏廢的，但從NC中找幾個還可以救的，就更重要了。作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無論是拉小燕子、紫薇、五阿哥、晴兒、令妃⋯⋯等應有盡有，但有一個人，有一個可為的好青年卻總是不得晉江眾姊妹的芳心，從沒有人拉過，就是福爾康。
福爾康這角色在瓊瑤原著裡可是個百分百正向的角色，人家是五阿哥唯一的幕僚兼智囊，受寵的御前侍衛，能文能武，又有個寵妃阿姨（令妃），老爸又是大學士，無論家世外貌文武都無懈可擊，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容易情不自禁，真愛至上，但基本上跟紫薇差不多，應該是個容易矯正的角色，為什麼卻不得這群作者的心啊～。
「聽說是那個冒失的還珠格格惹下的禍事，連累了紫薇！這如何使得？閨閣女兒，豈有這樣的名聲流傳於外的道理？那個福家小子，包衣奴才，也敢妄想格格？！有道是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偏他家裡逮著格格、公主就巴上來，全無體統！哼，敢情是好，娶了格格、公主，就能抬旗了！這家人家也夠可以了！」（《皇后難為》）
福爾康乾隆是知道的，以前跟紫薇膩膩呼呼，現在晴兒回來了又開始時不時地在慈甯宮附近出現。至于福爾泰，乾隆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腦子比他哥哥要靈活，但也就是靈活一點兒。這一家子人都是不知所云的，仗著後宮有個做妃子的親戚就不知道該怎麼活著了。（《乾隆的任務》[15]）
「⋯⋯不過御前侍衛不是應該保護皇阿瑪嗎，怎麼老是見他在後宮轉悠。」永璟說到這，很疑惑的問道，「自稱『臣』，那就是漢人囉？皇阿瑪，滿漢不能通婚啊！」
乾隆剛剛還在這個御前侍衛居然跑到後宮亂竄他居然還不知道這件事上糾結，突然就被那個滿漢不通婚嚇了一跳，隨口解釋道：「福爾康不是漢人，是包衣奴……」乾隆尷尬的看著已經快哭出來的蘭馨，他怎麼把福爾康只是個包衣奴才的事忘記了？（《紫薇花重開》[16]）
我上面選的三段引文，分別來自三種不同角色重生或穿越的文章，除了《皇后難為》外，分別是乾隆跟烏拉那拉重生、穿越的《乾隆的任務》、紫薇皇后雙重生的《紫薇花重開》。這三段引文各帶出了一個福爾康沒人救的原因。首先，這裡的爾康，也是晉江讀者兼二次創作者們再度共同創作出來的爾康，原著中是令妃的親戚，令妃在歷史中是由宮女也就是包衣家族出身的，雖然確實是寵妃，但出身不高。既然福家是她親戚，但大概也同樣是包衣。包衣是什麼，就如同第一段引文提到的「包衣奴才」一般，包衣就是清代八旗制度下世代服役於皇帝、宗室王公之家的一個奴僕群體[17]。也就是說，福爾康的家世基本上除了騙騙剛出社會的小女孩如紫薇外，基本上是根本就配不上皇親國戚的。其次，這爾康跟晴兒（另一個格格）曾一起看星星聊詩談賦談人生哲學也是在原著當中提到的，只是他堅持那只是知己沒甚麼，但晉江讀者們可不是省油的燈，清朝的男女之防甚嚴，若沒好感刻意為之，是可能一起看星星聊詩談賦談人生哲學的嗎？偏偏晴兒也是格格，原著中爾康她老弟後來也尚了一個格格，大家就大致上推算了這家人在打什麼把戲。就正如首段引文中提到的，爾康就只是想娶個地位夠高又夠受寵的格格，好讓自己全家抬旗成為旗人，而不再是包衣奴才，不然好好一個御前侍衛不待在皇上前面，一天到晚跑後宮幹甚麼？要尋找機會嘛。
由此，爾康本人最大的優點「為了真愛不顧一切」基本上就被消滅了，變成一個只是想靠女人上位的「鳳凰男」──什麼是鳳凰男？原本麻雀變鳳凰這似乎是專指女性的階級流動，但隨著中國經濟與社會結構之轉變，一胎化政策與農村、都市發展的差距以及中國官方的戶口政策，讓許多男性也開始有藉由與都市女性結婚以改變社會地位的需求，而這類男性通常被稱為鳳凰男。鳳凰原本是個十分正向的詞彙，而鳳凰男也未必就真的是不好的，但隨著新聞、百度論壇等各種網路消息與討論，鳳凰男逐漸成為負面的詞彙。農村跟都市之間價值觀的扞格，加上性別、社會地位上的落差，讓鳳凰男與跟鳳凰男結婚的女子之間的悲慘故事很快流傳[18]，鳳凰男接著超越階級的「愛」往上爬後，卻又保持著大男人主義的性別優勢而回過頭辜負、欺壓這些女性的故事也就越來越多。
《紫薇花重開》裡的「作者有話說」中直指：「我一直對福爾康锲而不舍在後宮亂逛千方百計『偶遇』格格這種堅定不移的攀高枝行為表示崇高的敬意，若在現代，那就是鳳凰男的典範啊，想傍富婆的一定要好好學習！」可以看到，部分讀者兼作者確實就認為爾康是鳳凰男的典範，原著中最後真的飛上枝頭變成駙馬爺的爾康，就這樣戳中了晉江姐妹群的神經。口口聲聲說真愛卻不顧他人想法的小三、少女固然噁心，但說著真愛卻以真愛之實行自己最厭惡的「名利」追尋，就讓這角色萬劫不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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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圖之後被中國、甚至台灣鄉民惡搞的次數，大概也可以看出這這角色的不討喜啊 千萬不要GOOGLE 找圖 "爾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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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烙的浩禎也是相較之下沒有人拉的角色，原因大致上跟爾康差不多，或許因為其畢竟是親王的兒子(雖劇情最後非親生)但攀龍附鳳之感覺比較沒有那麼的明顯，有時候即使沒有被拉，也可能就變成背景角色。但這兩個在瓊瑤原著中皆為乾隆帝親誇「文武雙全」的角色，流落此下場，可以看出擇偶條件隨著時代會產生巨大的改變。 |
滿洲姑奶奶vs揚州瘦馬
從爾康悲慘的命運中，我們其實隱約可以窺見，正三觀當中的道德觀是與角色所處之社會位置息息相關。爾康與其他NC相較之下，並沒有多做錯些什麼，但他之所以特別惹人厭，就來自於他的「地位」以及它並不安於自己的地位：一個奴才奢望不屬於自己地位的東西，並且以真愛為名作為掩飾。但這與他的性別確實也息息相關，在《還珠格格》中，同樣藉著浪漫愛而得到階級流動的其實還包含了最後嫁給皇子的小燕子，但很明顯的，即使在許多反瓊瑤文中小燕子被寫成貪財、或並非想像中天真的角色，大家對於小燕子的階級流動仍然是視之為平常的。
但這可不代表你是女的就沒問題。
特別當你是所謂的「小三」時。
瓊瑤最常被正的三觀是什麼？就是「捧小三」。但並非代表這些晉江姐妹就是一夫一妻制的忠實擁護者，多數他們都仍然坦承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一夫一妻是不可能的，要求皇帝為了皇后散盡後宮亦不可能。她們所厭惡的小三是一個「形象」，像《新月格格》中的新月、《梅花烙》的白吟霜等，之所以成為除了爾康以外最少被拉回來的角色，不只因為她們在原著劇情中是第三者，更重要的是她們未語淚先流、柔弱、依附於男性並因此特別容易勾起男性喜愛之表現，挑起了這些讀者不愉快的想像，而這個形象正是我在標題上提到的「揚州瘦馬」。
而揚州瘦馬是如何與滿洲姑奶奶槓上的？
我們舉令妃娘娘為例，這個角色相對於烏拉那拉皇后，被晉江的姊妹們塑造成是一個典型的大老婆的形象。令妃可說是被塑造成典型的小三，還是個小三界的霸主，從一介宮女到最後兒子變成了皇帝，雖然是死後才變皇太后，但活著的時候聖寵不衰，鬥倒了無論在外貌、氣度、家世皆遠勝於自己的皇后（至少在晉江這個資料庫裡是這樣的呈現）。
老實說後宮中除了皇后外都是小三，但為什麼就偏偏令妃被抓出來釘住？第一，就跟福爾康一樣，令妃是個奴才出身的。第二，令妃姓魏，是漢人。
老佛爺歎了口氣：「你的心思，我也知道，當年，把純妃和嫻妃同時進了貴妃，我就明白了。只是啊，這大清的後宮，畢竟還要滿人作主。」
乾隆一肅：「兒子明白，只是，令妃也確實當得。」
老佛爺搖頭：「此事還是要緩一緩的，先頭她無功無娠，你一直升她的位份，我不過覺得她能得你的歡心伺候好你，且位份也算不得很過份，便由著你了。貴妃之位，卻是不能輕易許人的。你宮裡頭，除了孝賢，得你意的便全是漢妃，這樣不好。」
（《皇后難為》）
老佛爺含笑點點頭。曆經三朝的老太太，眼光毒著呢，一眼感覺到那拉的不同。如今的皇后，雍容大方，站在那裡，生生將其他嬪妃比了下去；說起話來，禮貌有加又不失親昵，這才是一國之母應有的風範…這直辣辣的滿洲姑奶奶的性子還沒有變。…一國後宮，讓漢妃把持，像什麼話？（《還珠之那拉重生》[19]）
這類文章常常出現的「滿洲姑奶奶」，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個讀者共同建構出來的特點，常常會出現類似「滿洲姑奶奶就是大氣」等形容詞。就算是從負面的描述（像是《繼皇后之女人不壞》中提到皇帝不喜歡這類女性的原因時）也說：「皇太后喜歡有滿洲姑奶奶樣子的貴女，說白了，也就是那種仗著身份滿口自尊自愛的蠢女人。」可以看出，滿洲姑奶奶指的就是這種出生良好、自信、應對得宜、能夠掌控家務、作為主母、自尊、自愛的女性，但這女性特質又連結回對於「滿洲女子」、「身分高貴」的階級跟族群想像。
多麼美好的一個想像，但抱歉，乾隆就不喜歡，或者可說是男人就不喜歡。
在這些作品當中又以此建立了另一個男人（在這類文章中就是指乾隆）喜歡的形象，也就是我標題提到的揚州瘦馬：
乾隆的喜好是什麼？揚州瘦馬啊！他就好這口。可是作為一個皇子福晉，富察氏代表了這個府上的臉面和尊嚴。你見過誰家正室妻子是個揚州瘦馬的？那種東西從來都是小妾。男人們也都知道拿不出手，可作為私人物品，他們卻偏偏喜歡！（《還珠之皇后吉祥》[20]）
「我知道自己的臭脾氣，一直都是這麼地刻板、嚴肅，其實想想，如果我像那高氏一樣，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但是我不能做，因為我姓烏喇那拉，正兒八經的滿洲姑奶奶，不是那卑賤的包衣奴才可以比的，這種伏低做小的事情，就是殺了我我也做不到。」（《乾隆的任務》）
男人喜歡什麼？男性喜歡地位低賤，無法與他們平起平坐，因此需要討好他們的瘦馬，而不是真正能夠撐起半邊天的女性。其實在瘦馬vs姑奶奶的戰爭中，在重申「男性無法看到真正優秀的女性」的前提之下，再度重申了好的女人／正經的女人／可以當家的女人是什麼樣子，而回過頭來規訓女性讀者或作者本身，而這個好女人又同時藉由階級及族群上的高貴而被確立其正統性。
但有趣的是，為什麼這群作者兼讀者的二次創作者會這麼寫？不覺得很有趣嗎？因為除了性別以外，就階級與族群看來，這群作者多數都並不屬於她們所較推崇的那個階級與族群。在網路上討論串也常常出現「絕大多數反還珠文作者都是漢族，怎麼文中一昧貶低漢妃」[21]（註14）等討論串，都可以看出這當中的矛盾性。在此我做出一個較基進的初步推論，也就是相較於「漢族」、「封建貴族」等模糊的壓迫概念，在現實生活中基於性別而受到的困境或認可的價值讓他們能夠有更多相同的認同，也就是認為自己是「滿洲姑奶奶」性子或「滿洲姑奶奶」的女性才是好女性，並且認為男性都只愛「揚州瘦馬」類的女人而不愛真正值得被愛的女性等理念，讓作為「好女人卻不得愛」的認同優先於作為階級或族群。
「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乾隆以前對景嫻的「忠言逆耳」是厭惡，現在對景嫻的「忠言逆耳」是無奈加心疼，景嫻怎麽就不多想想自己，老是考慮別人呢？對「忠言逆耳」的態度變化，乾隆只以為是跟景嫻的感情好了以及自己更大度、更睿智、更能看懂景嫻內心的原因，卻沒看到景嫻以前的忠言逆耳和現在的忠言逆耳說的完全是兩回事。
一個是真的關心和勸誡，一個是打著勸誡的招牌順著他的心意。
這後宮容不下真心，所以景嫻把真心棄了。（《紫薇花重開》）
因此真心愛著乾隆的烏拉那拉的族群跟地位成為了要素，但描寫其真愛而真心的關心、勸諫想要做好一國之母、做好主母的女子，卻遠抵不過順著男人心意玩手段的無奈諷刺，真正整合了這群二次創作者的女人心，也形成了一個超越族群與階級的「好女人」的認同。
宮鬥救中國
由此可以看到，認同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
不過娘娘們或許不怎麼看得上漢族，但偏偏又很看得上中國。
我在上面提到的《紫薇花重開》，是我個人認為在劇情以及角色安排都較合理的作品之一，裡面的劇情是原著的紫薇與爾康結婚後，因自己之前的行徑失去皇帝的寵愛，就不再擁有已經達到目的的夫家及爾康的愛。得到權勢後的爾康更開始寵妾滅妻，她最後也為此選擇跟福家同歸於盡，而同時，一輩子只想擁有丈夫寵愛，為此扮演好應有的角色的皇后也在乾隆的冷遇之下離世，惟一不同之處是兩人的魂魄就此游離在世間，一直到民國初期後才雙雙重生。
她們看到了中國人最心心念念的那段悲慘的百年、外國勢力的入侵。也因此這兩個重生的皇后與格格，想做的已經不只報復前世搞得自己悲悽的皇帝、太后或負心漢，夏紫薇與烏拉那拉氏，一個漢人私生女、一個滿族貴女，在此手牽手對抗的不是男人或宮裡的揚州瘦馬爾爾，而是整個中國的頹勢。
本文作者在「作者有話」裡也提到：「這篇文其實是貫徹了我從某個地方看見的某個男的看了JJ[22]之後的吐槽，『尼瑪JJ清穿的那麼多，就只顧著勾引男人，沒有一個想著中國的百年恥辱嗎？』雖然勾引男人什麼的，咳咳，但是事實上說的挺好的。女性不比男性差，有條件的話，還是別只顧著宮鬥宅鬥，中國百年恥辱等著你呢。」
同樣的思維也出現在許多不同的反還珠、反瓊瑤文中，無論是《皇后難為》、《繼皇后之女人不壞》[23]等作品都刻意地呈現出希望藉由穿越或重生的改變，進而改變中國的命運。而怎麼改變呢？作為實質無法掌握政權的女人，就從兩個並行不悖的方面著手：教育及宮鬥。基本上皇帝成年不僅難教，作為她老婆或女兒的大概也沒那個權力教育他。自己的兒子不同，大可從小開始英才教育，提早超英趕美，各穿越或重生的皇后彷彿教育名家，大談如何教育出完美的清朝皇帝。可是教出完美的皇帝兒子，沒繼承權也沒用啊！偏偏乾隆的繼任者是嘉慶，剛好就是上面被點為最大反派的令妃的兒子，有這樣的娘兒子會好到哪？難怪中國也從那時候就開始衰退了。也因此與令妃宮鬥被賦上的更偉大的意涵——娘娘我可是在救中國，在宮鬥勝利的同時也是中國超克英美的光榮時刻，中華民族勝利之時。
宮鬥！養兒！救中國！
「百年後，史書上將為我們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我們將名垂青史。」
「就算是女子，也有權力成為歷史上的豐碑！」（《紫薇花重開》）
有趣的是，從《紫薇花重開》所描述的那個「最後被救的中國」來看，中共官方最近開始對這類網路文學伸出魔掌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孝聖純皇后，烏拉那拉氏，是傳奇的一位女子，在她垂簾聽政的五年間，清朝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導遊手中拿著紅色的小旗子，指著面前的佛塔介紹道，「在她死之前，將私庫都捐入國庫，並要求火化，像是高僧一樣封入佛塔，不入裕陵，不要陪葬，以免勞民傷財。靖宇帝受她影響，成為第一個不修陵墓的皇帝，將自己骨灰放入此塔封存，伺候，此間寺院成為清朝皇族的歸宿地，直至最後一任皇帝下旨退位封閉。而那最後一任皇帝，也是我們中華民國第一任總統。」
我不知道作者的背景，以及她基於什麼理念而寫下這個結局，但從評論跟讀者回復中都並未對「中華民國」有負面的評價。而即使不是這麼有創意的結局，其他藉由教子及宮鬥拯救中國、改變歷史，救的仍然不是「現在這個中國」，而是清朝時代的中國。所以不僅是階級、性別，對於國家的認同在這些文章當產生了非常有趣的流動，而這個流動正是來自於這些作者們對於「好女人」的集體認同。
這個認同並不能說是一個「女性的」政治認同，因為它排除了不在這好女人定義之下的女性，像是令妃、白吟霜這種「揚州瘦馬」就不在其中，但它確實創造出除了以男性中心的血緣、統治權以外，另外一種政治主權上的認同。
我之所以最後以《紫薇花重開》為例，正是因為相較於其它反瓊瑤作品，它虐的NC更少，矯正回來得更多，且當面對令妃或白吟霜等被賦予「瘦馬」形象的角色時，它更偏重於父權社會如何讓她們不得不用這種手法鬥爭（但有趣的是，作者並不會用同樣的方式看待福爾康），也於此，這部作品的女性團結、爭取政治權力之意涵又比其他部反瓊瑤作品更甚。
這就是我認為反瓊瑤作品有趣的地方，它們從把男人搶回來或對負心漢、小三報復進展到朝堂間的國家大事時，並不以國家大事否定小情小愛，反過頭來，小情小愛就是國家大事。
最後，無論是正三觀還是救中國，都需要藉由宮鬥取得政治權力，宮鬥不再只是妒忌或是女人之間的私事，而是攸關正三觀的道德教誨及拯救中國於百年苦難的大事。
就讓皇后娘娘們一起：
宮鬥！正三觀！救中國！
本文刊載於《秘密讀者》2015年1月號
https://readmoo.com/book/210027484000101
[11]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12358
[13]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859837
[15]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196161
[16]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330163
[18] http://lady.qq.com/zt/2007/Farmer/
[19]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59978
[20] http://www.jjwxc.net/oneauthor.php?authorid=269032
[21] http://tieba.baidu.com/f?ct=335675392&tn=baiduPostBrowser&sc=16963008120&z=1395279413
[23]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511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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